【最汤记同人】长安居（二）
“喂。”
“在。”
“写小说的。”
“在下天蓬……啊，随您怎么称呼吧。”
“在写什么。”
问话的人语气生硬，疑问都像命令。哪怕是浴池氤氲的水汽和泡澡的舒适，都不曾让他态度有所软化。然而他也并无生气的理由，不过是生性如此罢了。天蓬若无其事地回答：“最近吗？明治时期的连环杀人事件。”
“喔。”澡堂老板三藏沉思了一会儿。天蓬拉下头顶的毛巾搭在脖子上。两个人不声不响地继续泡着。
“你故事能卖出去不。”
“有的还行，也有不少砸手里了。”
“唔。能不能把我的诗放到你小说里。不想操心发表的事，放着又浪费。”
“没问题！——咦，您写诗啊？”
“爱好之一。蓝色的月光漂浮于海上……”
“您说什么？”
“我的作品。”
“噢！朦胧诗。这样吧。就让主角是一位明治维新时接受西洋思想的浪人。杀人后会吟诗：蓝色的月光飘浮于海上～您看如何。”
“……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两个人随后又陷入静默。直到卷帘穿着胶筒长靴，拎着长柄刷走过来为止。他咣啷咣啷敲着冷水龙头。
“出来吧我说！该刷这个池子了！”
三藏哼了一声，站起身来，驼着背离去。天蓬伸开四肢，把下巴搭在池子边沿上。卷帘发现这苔藓到了他们家表现出相当的宜人性，简直化身为河里的一条水草。他倒转刷柄捅捅天蓬肩膀。
“我对你肃然起敬哎。”
“为什么啊。”
“能跟我家老爷子聊……唔准确地说是对峙了这么久。”
“三藏老先生并不难相处哇。”天蓬说。
“嚯。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外人这么说。”
卷帘低头去拧浴池的阀门，抬头发现天蓬已经爬出池子，光着脚啪嗒啪嗒走了。
等卷帘清洁完澡堂回到隔壁的家，已经相当晚了。路过老爷子房间他往里张望了一下。两岁多的悟空已经耗尽了精力酣然睡去，像一只小狗一样摊开四肢。三藏戴着花镜皱着眉头看着一株齐刷刷剪成平头的盆栽，看卷帘探头进来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不用问，准是悟空干的好事。卷帘举起双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，赶在老头压低嗓音迁怒于他之前跑了。
虽然三藏态度很凶，悟空却——莫名其妙地——跟爷爷很亲。哪怕他揪奶奶头发，让爷爷用纸扇打了手心，也矢志不渝地粘着爷爷，在奶奶渐渐卧床不起之后就更是如此了。想起爸爸的时候，主要是想用爸爸的腿滑滑梯，或者要举高高。卷帘还喜欢用胳膊夹着悟空转圈儿，他就兴高采烈地大笑大叫，一直到爷爷出来怒吼“吵死了”才算完。
妹妹花喃的屋里黑着灯，看来已经睡了。卷帘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，忽然听到母亲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。莫非妹妹在照顾母亲吗？是病人有什么需求吗？
卷帘走了过去。然而他很快听清了，母亲在断断续续说着话，应答她的是天蓬。
“来，你看。这是经过公证的。我遗产的分配，都写明白了。一半是你父亲的。剩下的一半的三分之一……”
“伯母。”天蓬试图提醒她，“伯母，我是卷帘的同学。”
“一半的三分之一。”金蝉固执地轻声重复，“你看。这是我的名章。也是我的意思。你看清了啊。伸人。”
卷帘急忙走了进来。母亲看到他，愣了愣，片刻后又流露出恍然的表情。
“大夫。您给我换药吧。现在的不好用。”
卷帘含糊地应着，轻轻抽出母亲手中的白纸，取出床头柜中的药瓶，倒了两粒给她。金蝉接过来，道了谢，郑重地含在嘴里。天蓬默默递过来一杯水，插了根吸管。
母亲吃了药，阖上眼睛，好像安心多了。过了一会儿，卷帘确认她睡着了，缓缓站起身来。天蓬跟着他一同出了屋子。两个人在走廊面面相觑，同时说：
“不好意思啊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……你干嘛道歉啊天蓬。”
“路过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有响动，怕伯母有什么事，就问了一句。她叫我伸人。那是令弟吧。”
“嗯。伸人一直不回家，她总想着跟他也亲口交代一下。”
天蓬犹豫了片刻，终于说：“前几天伯母还能认出我，现在……”
“嗯。恐怕很快就要住院了。”
天蓬从衣兜里掏出包压瘪的香烟，也扔给卷帘一根。两个人并肩走到檐廊下抽烟。
“还好啦，天蓬。我妈清醒的时候已经处理好后事，态度也很达观。她说自己一生做人，方方正正，如今没什么好遗憾的。”
天蓬吸一口烟，仰头望着屋檐。
“你刚才又为什么跟我道歉啊，卷帘。”
“因为……让你卷进我家事的负担里了。”
天蓬没有说话，专心地抽烟。卷帘胡乱捻灭了自己那半根。天蓬从来没谈到过自己的家。他也没问过室友为什么不回家。如今他拿不准自己的人生对天蓬是不是一个额外的负担，以此来换取免费居住在天蓬看来是不是值得。然而这些也无法开口问。他只能指望天蓬真的觉得不便后，能如寄居蟹抛弃不合身的贝壳一样爽快离开。
天蓬随手扔了烟蒂。卷帘赶忙伸脚确保踩灭。
“我跟你说啊老房子得小心烟火。”
“你觉得是负担吗，家。”
“有时候也有点吧。但其实这是没得挑的。算啥，宿命？”
“啊，原来如此。”
“我爸当初要是能挑，肯定不选我们这么闹心的孩子吧。”卷帘试图说得轻松一些，“好了我回去睡了，明天学校有课。”
“卷帘。”
“啥。”
“别忘了我是作家。他人的命运对我来说，是兴趣，不是麻烦。”
天蓬推了推眼镜，一板一眼地说道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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