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上呆猫

準備はいいか、野郎ども!

【最游记外传架空同人】出关(二十四)

艾成大概是许久没学过文化,听赵司马授课——准确地说,听赵司马鄙夷地背了半天书,只觉得头昏脑涨。公主也没像她说的那么仗义,根本就没有救他的意思,直到赵司马辞去,她连影子都没露一下。艾成见她不来,乐得清闲,当天哪儿也没去,只在府中闷坐,心里暗暗筹划。次日一早公主便来,笑嘻嘻向他赔罪,又取笑道:“赵司马教会你什么啦?”艾成不想跟她说什么婚礼的事,转了话题道:“他以前教过你?还有储君?”公主道:“我哥学过一阵儿,我是能逃就逃。我的亲兄弟们其实也不爱学,但大冢宰看得可紧啦,没有我命好。”艾成道:“储君亲兄弟几个?”公主道:“比他大的,都死啦。比他小的,总有四五个,不是阿者亲生的,也更不像样儿。”她一会儿敬称一会儿昵称地乱用。艾成想了想,知道她说的“阿者”是国君正室。公主却不耐烦说这些,拉着他又出去游玩。艾成有意无意地将各处城防都转了转,傍晚时候又来到郊外的军马场。


这里自古出产良马。艾成少年时曾带人夺了四五十匹马投军,那时只要有马便是好的,但日日与马相处,也渐渐通晓习性,知道好坏。中原的马多半良莠不齐,等到了南方,更是半乘半挽、呆头呆脑的货色。金禅国虽小,战马也不多,但多是大宛马种,身姿矫健。凉国这军马场则规模壮观,良驹如云,神骏非凡。艾成见了自是欢喜。公主指给他看自己宝爱的坐骑,又挽了马颈,凑在马的耳边唧唧哝哝地说了什么。


艾成见她这样倒是一怔。公主笑道:“你发什么呆?”艾成道:“我想起一个人来。”公主鼓嘴道:“不许再想你们汉家女儿。”艾成道:“是我从前一起打仗的伙伴。”公主看他说得老实,抿嘴笑道:“他也爱马?”艾成点点头。


那时候,艾成他们就像是长在马背上,甚至能骑着马睡觉……那伙伴不仅爱马,还好和马说话。


他大名叫陈筐,后来从军去了竹字头,改成陈匡,一路当到中郎将。艾成自此用职务称呼他,并非是刻意见外,而是若题名道姓,他一开口还是会叫——


“小筐儿!马真听得懂你说的话?”


“我好歹比你大两岁!”


“——筐哥?”


“……算了吧。”


“你干嘛呢?”


“编个草蚱蜢玩儿。看看,像吧。”


自称大两岁的少年笑得像个孩子,炫耀地举起活灵活现的蚱蜢。紧接着旁边的马就凑过来,一口衔走吃了,样子十分满意。


“啊哈哈哈哈!怪不得马喜欢你!”


小筐儿哭笑不得,又舍不得对马怎样,就扑过去和艾成打闹成一团。后来,自己闲了也跟他学过编蚱蜢,一直都只能搓出一个草团子,受了他不少奚落。




自那日逃离军营奔向京口,就知道和陈筐再无相见之日。那时以为自己活不下来。谁能想到今天,在北国望见骏马如云。


你若在此,怕是比我更欢喜。南方已江山易主,你……还活着吗?


已经不可能知道了吧。就好像我不可能知道你对我的逃亡怎么想。或许你觉得我太不够意思了。或许你觉得我扔下打拼来的一切是彻头彻尾的犯傻。或许你气恼地咒骂一通后,一碗浊酒望空泼出去。


……小筐儿,我不后悔。




公主哪里知道他想什么,看看已经是上灯时分,便催他走。艾成也觉得无甚可看,正待回转,忽然间马群骚动起来。不远处人声喧闹,传来金属器皿敲击之声。这马场紧邻着一个村落,当地语言叫俄呢塞,意思是“灰”。村民一半为马场服役,一半以贩卖蓬灰为业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艾成以为是遇到狼群袭击,按刀说道:“我带人去看看。”公主拖住他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艾成皱皱眉,但想到公主一意孤行惯了,这时候又耽误不得,也就依她。


此行他们人手不算多,公主的护卫只四五个人。他们向着俄呢塞纵马飞驰,一路举着火把。就见村庄外的路上,倒卧着几个人。一个口袋摔在地上,破了,灰尘散了一地。一小队黑色身影跳跃而退,眼看着去得远了。艾成一见那诡异的动作,顿时觉得不妙。一个枯瘦的人形尚未逃走,还在村前路上打转。手上鲜血淋漓,想来是村民拦阻他抢劫,他将人杀害。卫士们喝道:“哪里来的盗贼!”


那人对声音恍若不闻,但马蹄震动的声响,还有某种东西……让他有所察觉。他向着公主一行人奔了过来。


忽然之间,马匹纷纷惊厥不安。有个卫士没有勒住缰绳,马跃起前蹄,将他摔在地下,随即转头跑走。艾成喊道:“都下马!”这样一来,他们变成了步战,而松开缰绳的马纷纷嘶鸣后退。这时那人影已经挨近。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。


他的五官全部烂掉了,左眼是空洞的眼窝,右眼的眼珠在眼眶外,像个坠子一样不断弹动。皮肤是死灰色,身上的衣服是褪色的破布,丝丝缕缕,在夜风中飒飒轻响。那人抽动着轮廓莫辨的鼻子,似乎是靠嗅觉来辨认方位。


有人将火把掉落在地,卫士们发出惊恐的哀鸣。……这是可以作战的东西吗?


“哈哈!”他们未来的驸马却像是胸有成竹,“挺面善的啊!”卫士们没想到他还有这等熟人,目瞪口呆。但见驸马摘下角弓,这才如梦方醒,纷纷举起兵刃。


“护住火把!”公主厉声喝道。艾成闻听,对公主的胆量也生钦佩之意。他一箭正中僵尸的头颅,射穿了天灵盖。可那东西的行动只是略略停滞,随后摇摆着脑袋,状似可笑,又纵身直扑,行动依然灵活。卫士们齐声惊呼:“妖人!妖人!”


艾成也大感意外。上次,陛下小哥怎么就能一枚金弹子就打退它们啊!运气也太好了!他随手把弓箭扔在一边,抽出那柄削铁如泥的班奈宝刀,觑个空子横劈下去,将僵尸斩为两段。他这次不敢大意,冲卫士们吼道:“劈碎了它!四肢还能动!”卫士们也是训练有素的战士,虽然战战兢兢,但听命即上前来,纷纷抽刀挥砍。说时迟那时快,砍成两段的僵尸猛然上身高高跃起,脱出他们的包围,利爪一般的长指甲扼住了身后公主的咽喉。


艾成抢上两步,情急之下力气也惊人,挥刀把那僵尸头颅削去一半,胳膊砍断;掰开扼住公主喉咙的死灰色手指,卡啦一下将指节捏碎。公主惊魂未定,拉住他臂膀不语。艾成把那柄班奈刀塞进她手里道:“不碍事!”转身抽出自己的腰刀。这次还不待他动手,反应过来的众卫士们一拥而上,将地下的僵尸劈个粉碎。


艾成有意笑道:“这都赶上剁馅儿了——”众人面青唇白,不得开口,良久方对公主道:“属下惭愧。”公主不理他们,自身后抱住艾成,脸贴着他后背。艾成抓住她手腕,挣脱她的环抱,将她拉到身前,看她的脖子上已经淤青,身体微微发抖,显然是吓得不轻。他拍了拍她的头:“早说你别来。”


公主连连摇头,执拗道:“就要来。来了,看见了,才知道你多好。”艾成反倒红了脸,放下手道:“你这个丫头,胆子倒不小。”公主道:“反正我就这样。你喜欢么?”艾成道:“这是征求我意见了?”公主道:“你还有意见?那我不听。”说到这儿,终于一笑。艾成叹道:“我就知道。我要有你这样的妹子,愁也愁死了。”公主听了这话,微微有些疑惑,但这时见村民壮着胆子围拢上来,保甲过来见礼,也就不再多说。清点损失人口物品,被怪物杀了三四人,伤者不计其数。村妇幼童嚎哭之声渐起。


艾成蹲在地上翻看那个破口袋,呛得咳嗽:“这里面是啥?”


保甲道:“蓬灰。本来是预备过几天送进城里卖,这下子抢去不少!”


艾成皱眉:“它们专来抢这个?”


保甲哭丧着脸点点头,看来毫无头绪:“就是那个,漫山遍野的飞蓬草哇,烧了灰,不稀罕……”


艾成听到“飞蓬”二字,愣了愣神。站起身来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他对卫士们吩咐:“你,去马场调动驻军,增派人手值夜。咱们返城。你,去飞报大冢宰。你们几个,护送公主回去。”公主道:“你呢?”艾成道:“我去找一趟赵司马,问问他可有头绪。”公主道:“那个老学究……”但毕竟事态非常,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害怕,便住了口。




此时夜色沉沉,赵司马府第却并不冷清。司马正在灯下读书,执事来报,大冢宰遣使来访。赵司马本与大冢宰来往不密,见此时使者上门,不敢怠慢,整了衣冠,如对大宾,开中门迎接。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汉人模样的年轻人,衣饰粗疏,发髻潦草,不由得又是轻蔑,又是气恼。王泰报了姓名来历,又替大冢宰问好。赵司马听他竟是金禅国所差的南方汉人,更加轻视。他上下打量着王泰衣冠,斜着眼睛冷冷哼了一声道:“小郎安敢骄人!”


王泰昂头朗声说道:“泰可也。国君骄人失其国,大夫骄人失其家。泰者,人微言轻,身如草芥,行不用、言不合,则纳履而去,复何伤焉?”


赵司马听到“行不用,言不合”六字,难保不触动心事。王泰正要屈其辞气,加重语气说道:“当今之际,主昏国疑,人心不附,君才未骋,正宜自谋,奈何骄人?”


赵司马道:“使者无礼!竟敢离间我君臣之义?”


王泰道:“使君今在羁旅,空怀高义,交疏于主,竟不能用。泰尝闻:气同则从,声比则应。方今安平侯统兵数万,部族归心,思贤如渴,使君奈何舍明珠而就顽石乎?”


赵司马立时起身,道:“不惧吾执汝见主,斩汝头于帐下耶?”


王泰笑道:“死者,人之所不免也,又复何惧?泰今日伏诛于前,使君愚忠于后,祸难将作,某与君黄泉相见,恐不远耳!”


赵司马面沉似水,却低头不语,良久方道:“请先生后堂叙话。”


王泰郑重地道:“多谢使君。”




艾成问明赵司马的住所,打马一路小跑。长街上的执夜将士见他衣服上斑斑驳驳,又是灰,又是血,本要拦阻,看见是未来驸马,又看他去势甚急,便不敢问。艾成至赵司马府门,马还立足未稳,就见府门开着,执事从人尚在盘桓,见他来了,神色一怔。艾成扬声道:“烦请代为通报一声,就说——”他在凉国也没官职名号,让他自称驸马更是千万个不情愿,便续道,“金禅国干辅将军,青州艾成求见。”执事迟迟疑疑地应了一声,转身进门。艾成翻身下马,走到门前栓马柱旁,耳听车声隆隆,在背后渐渐远去,应是刚刚离开司马府的访客车驾。他扭头去看,只见是俩双轮牛车,车厢顶部装饰的蓬盖如飞鸟两翼,车厢后部的车帘还在轻轻摆动着。


嘿,这大晚上的,还有跟我一样有闲心找这老学究的人啊。


艾成一笑,转头系好了马,等着执事来唤他。


可想而知,赵司马见他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。艾成倒是习以为常。从传授礼仪课开始,他们这段师生关系就不怎么美好。他大大咧咧地行了个礼:“司马,方才有客人?”


“……将军有何贵干?”赵司马不接茬儿。他看看客厅的地面,又看看艾成满身尘土的衣裳,勉强给他看了个座。艾成也就不拘礼地坐下,伸了那双长腿,舒了口气。赵司马再不晓武事,此时也能看出艾成刚经历了一场战斗,不由得暂时忘了嫌弃之心:“将军这是从哪里来?”


“城郊马场,附近有个村落,生产蓬灰为业,先生可知道?”


赵司马不解其意:“知道。这里的饮食,习惯往面中掺杂蓬灰水,口感更筋道些。另外平民也多用其盥洗。还能当饲料,荒年可充饥。噢,还有些巫师宣称蓬灰可以防腐,这我倒是未曾亲见。驸马问它作甚?我看你衣上带血,方才可是有事?”


艾成琢磨着蓬灰的用途,缓缓道:“此事已经报知冢宰,随后国君便知。军情不敢私言,还请先生见谅啊。”


赵司马见他不说,也就不问。他本来就有心事,此时显得神思不属。这时听艾成又道:“还有个闲事,我问完了就走。”赵司马也不说留客的客气话,只是嗯了一声。艾成迟疑了一下,道:“是不是有句话叫……自伯之东,首如飞蓬?”


赵司马大感意外:“有啊。”艾成道:“这个飞蓬,就是做蓬灰的那种草吧?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

赵司马没想到他风尘仆仆夜来求教文学,多少来了些兴致:“这话出自诗经之国风。昔日孔子诵《诗》三百,授之以政,使于四方——”


“啊啊!赵先生!时候不早了,您可否直接说正题?”


赵司马被他打断,更没好气:“正题正题,不知源流,有句无篇,能理解本意么?这诗全名叫伯兮,乃是拟女子口吻,怀想出征夫君而作。全文为,伯兮伯兮,邦之桀兮——”


艾成再次打断了他。这次他站了起来,不知怎么显得少有的严肃。


“赵先生,抱歉,我……我得走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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